我經歷了荊府和盛音坊兩次滅門，次次都是無可反抗的權力帶來的殺戮，我已無法承受。所以我完全無法理解五兒為什麽會對她的姐妹說這麽隨便的話!想起自己的經歷，不由怒從心起。

“你怎麽能這樣!她們這麽信任你，你不應該拼命把她們帶出去麽?怎麽能說這麽不負責任的話!”

五兒看著我，像看怪物一般地看著我道：“負責任?你在說笑麽?我與她們非親非故，若是她們自己都不想要這條命了，憑什麽要我對她們的性命負責任?”

她一番話我雖覺無理卻也無法反駁，她看了一眼沈曄，接著道：“好命的姑娘，我們可不像你，到了這番田地還有人保護。我們這些人，在世人眼裏那就是卑賤如螻蟻的身份，死啊活的，差別不大。有時活著還不如死了，並不是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對活著有那麽大憧憬的。”

我還想反駁，沈曄卻拉住我，念念聽我們爭吵，大哭起來歇斯底裏道：“你們別為我吵了!我已經決定了!當初我才十二歲，我爹為了一兩酒錢就把我賣到妓院給人糟蹋了，後來蜀軍去妓院找人當軍妓，老鴇又將我獻出去討好縣令，在軍營的生活更是生不如死!我早就活夠了，死在這裏也好，清清靜靜的，沒有那些討厭的臭男人，我很開心。”說到最後時，她眼神飄渺，嘴角帶著魔怔般的笑，似乎終於得到了解脫。

“我也不走了，我當初本來已經許配好人家的，就出去砍個柴便被路過的蜀軍抓走糟蹋了，就算沒被蛇咬死，出去了還得當礦工，每天累死累活還被鞭打，頂著這種身份進來，搞不好晚上還要再成為他們發洩的玩意兒，這樣的我就算有朝一日能逃出去，也沒臉回去見親人，沒臉嫁人了啊!還那麽拼命地想逃出去幹嘛?不如死在這兒的幹凈!”另一個女子哭著道。

我心中愴然，似有萬千思緒卻無從理起，她們說的這些我從未想過，聽她們說完，竟也不知該如何勸慰。

五兒戲謔地笑看著我，吳用長嘆一口氣：“唉，真是造孽。”

沈曄亦拉著我的手道：“由她們自己選擇吧。”

最終，念念和另一位我尚不知名的姑娘選擇帶著莫雨的屍體回到最先堆滿白骨的洞口，那處沒有蝙蝠和蛇，開著機關門也能有亮光，是個不錯的葬身之處。

我理解不了這樣的選擇，只能選擇尊重。

她們與念念兩人作別時，我伏在沈曄胸前不願看。這樣的道別在我看來，比我所經歷的滅門更殘忍。

相伴多年的夥伴苦笑作別，不敢許諾有緣再見，只因此一別，就是生離死別。

留下的人，靜待死亡，選擇往前的，卻也未必就能得生。

死在強權之下和死在絕望之中，哪個更可怖，我不敢細想。

作別完，我們目送念念兩人背著莫雨的屍體回到原點，而選擇往前的我們，此時個個面如死灰，沒有鬥志。

蝙蝠洞裏為念念她們留了兩盞燈，其餘的我們兩人一個全部拿走，這便是我們當下唯一的武器。

“姑娘們，準備好了我就開了啊!”吳用的手搭在機關上，只要一擰我們便會面對那蛇窩秘境。

“開吧。”五兒的聲音依舊清冷，只如今聽著比先前更多了些絕望和視死如歸。

“哢。”機關擰動的聲音一響，我身上的寒毛也束起來，待機關全開，沈曄大叫：“跑!”

我們拔腿不管不顧地往前沖!

“嘶～嘶～”的聲音越來越盛且雜，說明周邊掠向我們的蛇也越來越多！

“啊!”奔跑的過程中不斷有女子的慘叫傳來，但入洞之前五兒已說好，每個人管好自己，什麽都不要管地往前跑，若是沒能逃出去，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我聽到慘叫聲，正想回頭望，五兒便拉著七月跑過我旁邊，並大叫：“別看!快跑!”

“啊!”身後的慘叫從不間斷，待我們終於跑到盡頭，沈曄和吳用兩人拿著油燈掃過地面，逼退快速駛向我們的蟒蛇，而我們則不斷在石壁上摸索拍打找機關。

“找到了!”七月大叫一聲擰開機關，我們並未看清裏面是什麽情形，但眼前已無退路，我們幾乎沒有細想便閃了進去，沈曄吳用二人見狀一人在手中留下一盞油燈，剩下的全部砸向蛇群!

魚油撲灑在地面，遇火轟地熊熊燃燒起來，本在快速移向我們的蛇皆慌忙逃竄，也有一些沒有跑過火勢蔓延的速度葬身火中，烤肉的香氣彌漫在洞中。

沈曄和吳用閃身過了石門，我們趕緊扭動機關關上石門以防引火燒身，待石門完全關上，我們方有精力打量現下的處境。

從蛇洞出來後，我們原本十餘人的隊伍如今僅剩了六人，我、沈曄、吳用、五兒、七月、臘梅。

心中雖覺悲傷，但我們都知道若不盡快出去，死的人會更多，由是我們都選擇刻意忽略掉死去的人，認真尋找逃脫之法。

我們當下所處的地方是一個深坑，除了現下踩著的小部分地方有落腳地，剩下部分全是死水。

好在水潭並不深，水質也還算清澈，因此能看清水中並無食人魚之類會要人性命的動物，但也淺淺鋪了一層白骨，只不過這一路過來到了現在這個地步，看到這一幕只有頹唐，也並不很驚訝恐懼了。

“看那邊！”七月指著東北方向大聲喊到。

只見東北方約十丈高的地方能隱約看到有個洞口，兩條藤蔓從那口中長出，一直垂到水面，同時那片水面下也是白骨最多的地方。

“我去看看。”沈曄邊說邊往水裏走，我擔憂地跑到更近的地方等他，他一路無事地走到藤蔓下，使勁拉扯著藤蔓，對我們喊到：“這藤蔓很結實，夠抓著爬上去的！”

“奶奶的，這應該是最後一關了吧！”吳用嘴裏還罵著蜀軍，腳下一跳已經躍進潭中，朝沈曄走過去。

本就還在冬季，這潭水終日不見陽光，冰涼刺骨，且裏面不知沈過多少具腐爛的屍體，發出陣陣惡臭。

然我們此時已顧不得許多，捂著鼻子跟在吳用身後跳進潭中，走到藤蔓下。

吳用亦拉了拉另一根藤蔓，道：“可以。”

沈曄與他對視點頭，便算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沈曄對我們道：“此處應當不會有什麽危險了，我和吳用先爬上去，確定上面沒事，你們就一個人一條藤蔓在腰上拴緊，我們拉你們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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